【山东】沉沦（2）
张启山×顾耀东
山东吧 前有江苏后有山东
若是今日穿了长袍，坐上车前顾耀东一定要麻利的掀一下下摆，老太爷一样的气派。
若是带了手杖，要在地上一顿，洋老爷的气派。
可顾耀东偷偷溜出来，只穿了衬衫背带西裤，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，横晃着上车。
越发像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。
“去国泰。”顾耀东抬抬下巴吩咐。
车子慢慢跑起来，此时他盯着拉车人的背影有些心慌，那人肩背宽厚，手臂线条起伏，是生机勃勃的肌肉。
方才见他拉车的姿势不太熟，来回几次才找好了力度。
眼见车子越跑越快，顾耀东心里扑通扑通的打起鼓，若这人是地痞流氓，专干绑票敲竹杠的勾当，自己岂不是送上门了。
顾耀东心下懊悔，是自己太过大意，方才光顾着面子，忘了这上海滩的局势。
打是打不过的，一会儿要是拉进了什么偏僻小路，就跳车逃走。
顾耀东打定主意的档口，车子慢下来，停在十字岔口。
顾耀东“咦”了一声。
“先生”，车夫转身向顾耀东，“我才到上海，不认得路，劳烦先生给我指一指路。”
顾耀东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，怪不得车子拉的乱七八糟。
精神放松了心情也好起来，翘着二郎腿，身体侧倚在扶手上，望了好一会车夫背影，肩很宽腰却很窄，被车栏杆一勒更加窄了。
突然就来了性质，问道，“来上海多久了？”
那人只顾闷头拉车。
“喂！问你话呢！”顾耀东不耐烦的用皮鞋尖敲了几下车板。
车夫半侧身子回答，“先生是问我？前天才到。”
顾耀东点点头，颇有些老江湖的口气道，“难怪你连国泰都不晓得，你们拉黄包车的最要紧是把各个地方怎么去搞清楚，亏得是我这样批脾气好的，换了别人生意就做不成了。”
车夫老实回答，“先生大人大量。”
顾耀东想起之前凶巴巴的那几个人，问道，“方才那几个人是你同乡？”
车夫愣了一下，嗓子里转出了个闷闷的“是”。
车子穿过一个旧式弄堂，一群衣服、裤子都不齐备的脏脸孩子在他们面前呜呜泱泱的横穿而过。
“你们从哪里来的？”顾耀东问。
“东北”，怕这五谷不分的少爷只知道上海，接着说，“先生可知道？”
顾耀东咯咯的笑，“东北有个卖木梳的佳木斯。阿芳一做错事，王妈就吓她要把她卖去佳木斯卖木梳。”
顾耀东觉得这话说的顶俏皮，自顾自的笑起来。抬眼去看车夫，却不见他任何表情，突然就有些窘迫，想着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。
他平日里也常常乱说话，不过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，他哪需要注意旁人。
然而今天，他有些悻悻的住嘴了。
电车开过来，两个人聚精会神的望着电车，叮叮当当的声音填补了空气中的空白。
然而顾耀东耐不住寂寞。
“你们为什么来上海？”
“日本人占了东北，烧杀抢掠，我们没办法不离开。”
顾耀东很了解的点点头，“是，我在报纸上看到了。”扶着扶手起身问，“那你的家人呢？”
“都死了。”车夫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骇人的事实。
顾耀东吃了一惊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他知道此时应该说着安慰的话，却不懂得说这些，支吾半天方道，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。”
车夫噗嗤笑了一声，摇摇头。
顾耀东向前探出身子，“你不信我？我父亲可是上海商界有名的顾鸿达。”
车子骤然挺住，车夫将身子全转向顾耀东，“你父亲是顾鸿达？”
这种场面顾耀东见多了，凡是提到他父亲的名字，多半都是这个反应，然后就是一张张谄媚的嘴脸。
顾耀东只道父亲的名号吓住车夫，翘起二郎腿，洋洋得意的道，“没想到你知道我父亲，还算有些见识。到我家随便做一份工都比你在这拉车强。”
车夫不语只管低头拉车。
顾耀东有些气恼，平日里谁不是哄着他捧着他，偏是这下贱的车夫，给他几分颜色还摆起架子，心下十分不快。
剩下的路程两人俱是沉默，车夫倒是年富力强，很快便站定国泰门口。
顾耀东给了钱，没看车夫一眼，头也不回的进去了。
在顾耀东背后，车夫望着他的背影，眼神暗了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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